前几年，三姑婆在养老院里过世了，享年83岁。听到消息，她的两个女儿从国外一路哭着回来。一路照顾她的叔叔和婶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，还很欣慰地说：“妈妈终于不用受苦了。”

因为老人喜欢清静，葬礼也办得很简单。包括前来帮忙的朋友，总共才不到30个人。葬礼过后，大家聚在一起吃饭，席间，没有人提起老人家，都在喝酒聊天。

跟大家的轻松相比，叔叔的两个姐姐，眼泪就没有停过，甚至哭到没有办法来参加这最后一餐。大家都说，装样子给谁看呢？

被母亲遗忘的小儿子

三姑婆年轻时，家庭条件很好。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，家里很是喜欢，看成是吉祥的象征。姑姑们从小就过着大小姐般的生活。用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她们，完全贴切。

可是，叔叔出生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。他爸爸下乡了，家境大不如前，甚至经常吃不饱饭。三姑婆一个人照顾不来三个孩子，就把叔叔托付给亲戚抚养。

天有不测风云，叔叔的爸爸，居然在下乡的时候得了急病死了。这下，三姑婆完全蒙了。三个过惯了好日子的人，完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。

没多久，抚养叔叔的亲戚家也添了孩子，叔叔就又被送回三姑婆这里。

从小就没有呆在一起的孩子，三姑婆对叔叔根本就没什么感情。再加上叔叔从小寄人篱下，习惯了看人眼色过日子，干活干得比两个姐姐都顺溜。

相差5岁的姐弟三人，两个姑姑上学回来可以看书玩耍，叔叔回来还得喂鸡喂猪做饭。这就算了，有时候肉不够吃，两个姑姑还埋怨叔叔是多余出来的那个人，要是没有他，肉怎么会不够分呢？

这一切，三姑婆看在眼里，嘴里没说什么就算了，心里也是赞同的。

在她看来，小儿子出生后，家庭就走了下坡路：老公死了，全家吃不饱了，就连抚养小儿子的那家亲戚也不要他了。

姐弟三个的学习成绩都很好，但是叔叔读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。因为两个姐姐要上高中，家里压力大。

其实，三姑婆家，就算是走了下坡路，也远不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。三姑婆也是当地一家国企的财务部主任，在当时妥妥的算高收入。

她就是不喜欢叔叔。就算叔叔跪着求她，将来工作了一定好好报答她，她还是铁着心拒绝了叔叔的请求。

三姑婆听说学木工赚钱，还强迫年仅12岁的叔叔外出跟人学做木工。可怜的叔叔为了让妈妈开心，义无反顾地跟着师傅去了外地。

一个12岁的孩子只身在外，吃也吃不饱，干的还是体力活。两个姑姑的身高都超过165，叔叔瘦瘦小小的，还没她们俩高。

恢复高考后，两个姑姑先后考上了大学。大姑姑先去了澳大利亚留学，两年后，小姑姑也去了。

一家三个孩子，两个女儿都是高材生，姑姑很是风光。说起这个小儿子，三姑婆又觉得脸上无光。这学历，这身材，跟这个家怎么看怎么就不搭。

身边只剩下小儿子

就在两个姑姑远赴重洋的时候，叔叔已经开始挣钱了。他手艺好，价钱又公道，一张脸总是和颜悦色的，谁家需要做木工的，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叔叔。

叔叔把挣到的钱全数交给了三姑婆。可是，三姑婆只给他很小的一部分零花，剩下的钱，三姑婆都存下来，要供两个姑姑读书。

三姑婆总是很心疼两个女儿：“国外人生地不熟的，她们还要去打工端盘子洗碗。我好好的千金大小姐就这么送出去吃苦，舍不得呀！”她丝毫没有想到，没有小儿子全然的付出，两个女儿恐怕还不止需要端盘子吧！

叔叔逐渐成长起来了，先是跟别人组建了装修队。他们原先的工头看叔叔是个可靠人，把女儿嫁给了他。就这样，叔叔算是先立业后成家了。

那时候，城里很多人都在加盖自家的老房子。叔叔也不甘示弱，硬是在原来三间平房的基础上，扩出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出来。这可是周围装修得最气派的房子。

邻居们都夸叔叔厉害，三姑婆却说：“他两个姐姐也出了不少钱呢，要不，房子能盖得这么漂亮吗？他一个做木头的，能挣多少钱呀？”

事实却是，两个姑姑确实出了钱，一个人给三姑婆汇了200澳元，这就算为娘家的房子添砖加瓦了。这也是那几年来，两个姑姑第一次为家里花钱，三姑婆好是得意了一阵子。

三姑婆一心指望两个姑姑学成归国挣大钱，可是，两个姑姑都读到博士了，还没打算回国。二姑姑甚至都在澳洲结了婚。

婚后，二姑姑带着洋姑爷回国看三姑婆，三姑婆才发现，大姑姑身边也有个洋人小伙子。大姑姑说这是她的男朋友，俩人早就住一块儿了。

这下三姑婆明白了，两个女儿都不可能回国了。

虽然三姑婆的叔叔并不怎么样，但是叔叔还是担起了为人子的责任。

叔叔和婶婶的儿子，是外婆带大的。三姑婆总说自己身体不好，不适合带小孩。

叔叔和婶婶也不计较。叔叔的装修工经营得红红火火，他们干脆在三姑婆家隔壁的新小区，买了两套新房子，方便丈母娘带孩子用。

再后来，三姑婆家的三层洋房拆迁了，得了四套房子。除了一套给叔叔外，其他三套都写了三姑婆的名字。

叔叔知道，三姑婆是在给两个女儿留后路呢！好歹身边还有一套房子，两个女儿谁要谁在国外过得不好了，还能回到身边来。

可是左等右等，两个姑姑只是偶尔回来过个年。两套房子终究没有派上用场。叔叔跟三姑婆商谈后，把两套房子做了简单装修出租了。

这时候叔叔五十多岁了，在工地上孜孜不倦地跑着。婶婶到了退休年龄就没有上班了，叔叔说她辛苦了大半辈子，是该早早退休，享享清福。

婶婶没享多久的福，三姑婆就病了。鼻咽癌，需要手术加上放化疗。

婶婶原本给她请了个护工，她也说太贵了，还是自己人伺候比较好。

叔叔正在工地忙着，婶婶一辈子跟三姑婆也没打过什么交道。一下子被老人要求要贴身照顾，婶婶有些不愿意。

可是，三姑婆说，护工照顾她很是敷衍，要不，就叔叔辞了这单生意照顾！

叔叔又是二话不说，把工程交给同事，亲自照顾三姑婆去。

叔叔原本想着，自己出力就好。三姑婆国企干部退休，退休金接近10000呢，两套房子的租金也有8000多，自己负担个医疗费总是没问题的吧？

叔叔的儿子大学毕业，叔叔想再给他攒套房。

谁知三姑婆自己掏了2万块钱之后，就说自己没钱了！一问之下才知道，她支持了两个姑姑在国外换房！

看来，两个喝了洋墨水的姑姑在国外过得也不过尔尔吧！

看着叔叔又出人又出钱，婶婶只好接过照顾三姑婆的接力棒。

好容易熬到三姑婆出院了，正要好好休养呢，二姑姑提出，要带三姑婆去澳洲玩几个月。三姑婆不顾叔叔的反对，兴高采烈地去了。

谁知道，三姑婆这次，居然是坐着轮椅回来的。身边一个人都没有，真不知道一个轮椅老太要怎么度过飞机上这十几个小时？

三姑婆说，在二姑姑家住了几天，又跟大姑姑出去旅游了一趟，在旅途中她摔了一跤，膝盖受伤了，两个姑姑在当地诊所稍稍处理了下，就给送回来了。

叔叔又把三姑婆送去医院做检查。三姑婆才说，在澳洲就觉得走路膝盖很疼了，时好时坏的。姑姑给她定了行程，不去又浪费了，经常是忍着疼去游玩的。

医生建议做膝关节置换手术。这一次，是婶婶全程照顾的。两个姑姑听说三姑婆要做手术了，还专门打视频回来教婶婶怎么伺候三姑婆，婶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。

祸不单行的是，三姑婆的膝关节置换手术失败了，她出现了很严重的血管损伤，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
三姑婆都要崩溃了。明明这个手术听医生说起来风险不大，接受手术的也都是膝盖不好的老年人，怎么就偏偏她的血管损伤了呢？

三姑婆觉得，一定是婶婶没有照顾好她。术后第一个晚上，麻药褪去之后她疼得厉害，婶婶却说大家都是这么疼的，让护士来塞了止痛药。要是没有那个止痛药，说不定的，早就发现血管损伤了呢？

躺在床上的三姑婆成天念念叨叨的，对来照顾她的叔叔和婶婶恶语相向。叔叔照顾她时，她还经常会打翻送给她的饭菜。

而轮到婶婶时，她就不穿纸尿裤，说纸尿裤闷得她透不了气。就看着50多岁的婶婶每天给她换好多次床单。为此，叔叔在她房间里放了四张床，每次尿湿就换一张。洗衣机也买了洗烘一体的，烘干就给三姑婆换上。

三姑婆还是不满意，叨叨着现在的媳妇还是太好当了。要在以前，洗床单都得洗断手！

婶婶得了腰椎间盘突出，三姑婆进了养老院

短短一年，婶婶的腰就不行了，经常疼得直不起来。叔叔因为常年在工地劳作，肩膀和腰也是新伤叠旧伤。俩人伺候三姑婆都伺候不动了。

三姑婆也因为长期卧床，心理更加阴暗，话里话外都在嫌弃叔叔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。

叔叔终于明白，三姑婆是真的不待见他。哪怕自己给她养老，不争财产，在她生病的时候出钱又出力，在妈妈眼里，始终就是没人要，所以才要讨好。

在婶婶再一次弯腰整理被打翻的粥而起不来身时，她下定了决心，跟叔叔说：“送你妈妈去养老院吧，我还想多活几年。”

叔叔几乎没加思索就同意了。

在养老院的日子，三姑婆倒也不会太难过。叔叔婶婶都会去给她送吃的，因为听说，养老院里，经常没有家属探望的老人，会被护工欺负。而家属很关心的老人，一般护工也是会高看一眼的。

三姑婆还是骂叔叔，为什么把她送来养老院等死。叔叔默不作声。

不过慢慢地，三姑婆也骂不动了。常年见不到阳光，让她衰老得特别快，脑筋也不太清楚了。唯一清楚的，就是她有两个宝贝女儿在澳洲，还带她出去旅游呢。

在她刚过83岁生日后没多久，叔叔去看她，发现她的眼睛明亮了，口齿也清晰了。叔叔带过去的汤和糕点，吃得一滴不剩。

吃完，三姑婆和颜悦色地对叔叔说：“坐下，陪我聊聊天吧！”那个语气，是叔叔一辈子都没听到几次的。

三姑婆对他说：“我这一辈子，最对不起的就是你。我知道你是好孩子，比两个姐姐都好。你的福气就要来了！”

叔叔受宠若惊。三姑婆这也太反常了。

三姑婆要求叔叔，给两个姑姑打视频，说是想她们了。可是，大姑姑的孙子正在啼哭，她说没几句就挂了；二姑姑和朋友正在旅行，朋友直催她快点。

三姑婆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不少，又拉着叔叔说了很久的话，直到探视时间过了，才恋恋不舍地放叔叔回去。

叔叔几乎是哼着小曲儿回去的。他想：妈妈终于认识到我的好了！
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养老院就打来电话，说是三姑婆心跳骤停，没抢救过来。

叔叔反应过来了，这是回光返照。三姑婆，有感应到她要离开了。

葬礼上，叔叔一滴眼泪都没有掉。问讯赶来参加三姑婆葬礼的两个姑姑，却哭得几乎要晕过去。

大姑姑问：“妈死了，你一点都不伤心吗？你就这么盼望妈死去？”

叔叔也不看她：“你们出国后，妈都是我照顾的，我问心无愧。妈已经瘫痪了，活着对她来说也是痛苦，现在她解脱了，我为什么要哭呢？”

结尾

为什么现在有些老人离开了，子女们都不怎么哭？

哭，能代表什么呢？姑姑们哭，她们孝顺吗？叔叔不哭，他不孝吗？

哭，只是哭给旁人看的。要是自己问心无愧，连给旁人做样子都不需要。

有些老人年事已高，疾病缠身，能毫无痛苦地离去，对他们来说是解脱；

有些老人生前事事满足，了无遗憾地离去，对他们来说，这是一个圆满的旅程。

以上这两种情况，哭除了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，别无他意。哭不哭都一样。

常年伺候在父母身侧的，尽了孝道，无愧良心，陪着父母走完最后一程，自然没有太多眼泪。

相反，嘴上尽孝的人哭得撕心裂肺，可是，再多眼泪也掩盖不了他们没尽孝道的心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