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华方
小时候，一到夏天乘凉，我们搬个小板凳坐在塘边的草地上，吹着从水塘刮过来的徐徐南风，听大人们说古或讲时闻，这时，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 “扑簌簌”从我们头上飞过去。大人说，这是夜老鼠帮我们吃蚊子。夜老鼠就是蝙蝠。因为它喜在夜晚飞出来捕食，两扇巴掌大的翅膀中间，夹着麻雀大很像老鼠似的身子和嘴巴，我老家的人们把蝙蝠叫夜老鼠。
夜老鼠是兽类，不会在地上行走，却能像鸟类在空中飞翔。它夜晚飞行，据说不是靠眼睛，是因它有一种回声定位的技能，它的口鼻有着特殊的发声结构，能够发出人听不到的超声波。这些声波一旦遇到障碍物就会被反射，然后传到它的耳朵里，在它的大脑里加以分析，它就可以在夜里寻找到猎物了。
塘边草地上虽然凉快，但蚊子较多，我们带着蒲扇赶蚊子。当一群夜老鼠“扑簌簌”来回飞了几趟，蚊子明显少了。那时，我觉得这夜老鼠给我们帮了大忙。有时，我们挥着蒲扇赶蚊子，碰上一只夜老鼠飞过来，只听“噗噜”一声响，夜老鼠撞翻在地。有人带了电简，照着夜老鼠，只见它尖嘴小耳，翅膀一收，绿豆大的眼睛放着光，真像只老鼠。有细伢子要用木棍子拨弄夜老鼠，大人忙制止说，不要动，让它飞走。
我老家的人都讨厌乌鸦，大人们说，乌鸦是晦气脑壳，它若在屋前屋后的树上叫唤，就可能会给这户家人带来霉运。所以老家对不会讲话的人，比作是长了一张乌鸦嘴。夜老鼠面目狰狞且在黑夜飞行，却从没人讲蝙蝠的不是。由于“蝠”字与“福”同音，蝙蝠在民间有“鼠仙”之称。如果蝙蝠飞进了屋，人们不赶，任其飞行歇脚。大人说，夜老鼠不仅吃蚊虫，如果飞到家里，那就是象征好运和福气来你家了，是“福从天降”、“福运到来”，满屋里都是福了。
燕子喜在农家堂屋做窝。为方便燕子，农民在木梁上钉两根木棍，搭一片瓦，这样，燕子做窝时要省一些事，少啄一些泥。农民对待蝙蝠也像对燕子一般。但蝙蝠不飞进堂屋做窝，只到阴暗的阁楼上或者杂屋里，或栖息于屋檐、房梁、石缝、岩洞和树洞中。它们白天休息，晚上飞出来觅食，不仅吃蚊子，还捕食夜蛾子、金龟子、尼姑虫等一些害虫。很多植物是夜晚开花，喜在夜晚飞出来活动的蝙蝠，便是传授花粉的重要使者。蝙蝠在维护自然界的生态平衡中起着重要的作用，所以农民看见倒挂在阁楼墙上或杂屋梁上的蝙蝠，总是嘱咐自己的小孩：“不要去赶它”，或“不要惊吓它啊”。
有一年暑假，我在父亲的中药房，听他对一个病人说，这夜明砂，就是夜老鼠屙的屎，可以帮你清热明目。等病人走了，我问父亲，夜老鼠屙的屎怎么叫夜明砂?父亲拿出夜明砂给我看，那夜明砂长椭圆形，两端微尖，表面略微粗糙，棕褐色，像老鼠屎。有些碎了的呈粉末状。父亲说，这都是夜老鼠在它们栖居的山洞里屙的屎。夜明砂具有清肝明目，散瘀消积的功效。一般用于青盲、雀目、夜盲症、白内障、目赤肿痛、内外翳障，还可提高视力，对小儿疳积和瘰疬、疟疾发作、痈疽肿毒等均有很好的疗效。听父亲这么一说，我对这夜老鼠印象更好了，觉得这夜老鼠是人类的真实朋友，给人们尤其是眼疾患者，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福音。
早些年专家研究SARS病毒的源头时，是在果子狸体内发现它的。研究人员认为，它只是病毒的中间宿主，蝙蝠才是SARS病毒的自然宿主。这一来，人们认为这都是蝙蝠惹的祸。病毒专家石正丽和她的团队，找遍了我国28个省市包括西藏的林芝、雅鲁藏布江，终于在云南的一个山洞里，找到了自然宿主——SARS直系亲属的一株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。
当年SARS暴发于广东，发现的病毒是在云南一个偏僻的山洞里，它是怎样到广州去的?SARS的源头是蝙蝠不假，但广东野生动物市场和餐馆为它提供了传播平台。人们贩卖、宰杀的果子狸是SARS病毒的直接传染源。当年广东很快发布了一条禁令，全面捕杀野生动物市场的果子狸，关闭野生动物市场。在那之后，广东再没有出现SARS新增病例。
据病毒专家介绍，只要和蝙蝠保持一定的距离，病毒传播给人的机会微乎其微。这使我想起儿时在老家看见乡亲们和蝙蝠的相处，他们把蝙蝠奉为吉祥之物，蝙蝠屙的屎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。它虽然携带多种病毒，但它并没有要危害人类，它和人类几百年几千年都是那样和谐相处。
如果我们不盲目追求吃野味的刺激，不去破坏老祖宗几千年形成的生活习惯，蝙蝠携带的病毒不管怎样厉害，不还是呆在云南那个偏僻的山洞里么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