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魔大战中，我为战神挡下致命一刀。
失血倒下时，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。
事后我被剜去双目，剔去仙骨，扔到冰天雪地的北荒。
只因他的心上人趴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：「她既亲了你，我就要她的命。」
可他忘了，我是玄武帝君的女儿。
整个四海八荒，没人有资格取我性命。
1
父君找到我的时候，我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，修为尽散，还没了眼睛。
悉心照顾了三百年，我才堪堪醒过来。
醒来第一句话便问：「父君，你之前要我嫁给谁？」
娘亲在一旁哭得伤心：「月儿，不嫁了，你在天界弄成这副样子，还险些没了性命……」
「天帝从乾。」
「我嫁。」
五万年前，北荒与天界议亲，我死缠烂打央父君偷偷带上我。
那时候从乾十分不得宠，又黑又瘦，眼神阴郁冷漠。
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。
我堵住他回宫的路：「喂，丑八怪，我才不要嫁给你。」
「随你。」
他只说了两个字，便直接走掉。
他甚至不问我是谁。
我气不过，准备追上去与他理论一番。
是天界非要与北荒联姻，怎么从他口里说出来，像是我要上赶着嫁给他。
可我忘了，我是个路痴，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转了好一阵儿，没找到从乾，反而误入一片梅花林。
里头有个清俊的少年在折红梅。
昨夜的落雪还没化开，皑皑白雪映着红艳艳的梅花，衬得他明眸皓齿，举手投足间光华流转。
他见了我，露出明朗的笑容：「哪里来的小仙子，可是迷路了？」
声音泠泠如珠玉落盘。
我就是在那时候被别邑迷了心智。
「是，是，我迷路了。」
他也不问我是谁，去哪里，只是朝我挥挥手：「过来。」
别邑在我鬓边插上一朵红梅，端详了片刻，露出满意的笑：「嗯，好看。」
我不知道他是说花好看，还是人好看。
总之我没见过他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。
所以当父君问我：「月儿，现下看也看过了，你可愿与天界联姻？」
我跪了下来：「儿臣愿意，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什么？」
「只是儿臣要嫁的人，是今日在梅林中的少年。」
仙侍回禀，今日只有别邑去过梅林。
九万年前，魔族异动，服留一族未及时通传消息，导致天族损失惨重。
为了给四海八荒一个交代，服留族长率全族自刎于天刑台，只留下一个幼子别邑。
别邑在大战中误吸魔气，又目睹全族惨死，煞气太重。
天帝将他交给灵宝天尊，望他潜心修炼，早日回归正道。
别邑乖顺得很，每日起早贪黑，刻苦用功，如此这般过了四万年，身上已探寻不到煞气。
今日不知怎地，四万年没犯过错的别邑不小心打翻烛台，烧了灵宝天尊的拂尘，被罚到梅林折枝净心。
那时我只觉得他可怜，这么冷的天，还不能用仙法，再折下去，怕是要冻伤了。
父君拗不过我，亲自登门向灵宝天尊求情，又与天帝密谈许久，悄悄应下这门亲事。
天帝是个和善的老头，他把我叫到跟前儿：「小禄月，你喜欢别邑吗？」
我眼神亮晶晶的：「喜欢，他长得好看，说话也好听。」
天帝沉思许久，道：「这样吧，你也拜在灵宝天尊座下，要是过了五万年，你还喜欢他，再与他成婚。」
那时我读不懂天帝老头的话，只知道往后的日子能天天见到别邑。
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，火急火燎地收拾行装，直奔上清境。
2
「禄月殿下，该上鸾轿了。」
我本以为，因着陈年往事，从乾必定心有隔阂，没那么容易答应这门亲事。
况且他如今是天帝了，要什么样的仙女没有。
可父君上了一趟天界，不到一刻钟便喜滋滋地回来了。
「二月初九。」
娘亲啐他：「什么二月初九，你这老头脑子越发不行了，说话没个调。」
「大婚，大婚，禄月与天帝二月初九大婚。」
离婚期不到半个月工夫。
从乾看起来……有些着急？
可我跑去冰窟窿里泡了一整日，也想不通他这是何意。
我在上清境的前几万年，从乾每年都来听灵宝天尊讲道。
我总是黏着别邑，也没怎么注意他。
印象中，前些年他长高了，也愈发不爱说话。
后来他当了天帝，身边总是乌泱泱一堆仙侍，我只远远看过几次。
有一回别邑下界除妖，我百无聊赖，也挤去听道场。
从乾难得开了尊口，与灵宝天尊论道。
两人不相上下，足足论了一整日。
我听不懂，只觉得那天从乾变了，上下嘴唇一碰一碰的，好生可爱。
道场还没结束，别邑便回来了，他给我带了烤野兔：「这都听了几万年，亏你还听不腻。」
我觉得有道理，便丢下道场，跑去吃兔肉了。
后来听在场的仙侍说，我走之后，天帝说殿中还有要事，改日再论。
走的时候神情肃穆，很是急迫。
再后来，从乾便不来上清境了。
算算日子，我大约有一万年没见过他了。
如今再见，竟是要大婚。
3
彩霞为礼，凤鸟伴驾，一万天兵天将护送车架抵达南天门。
从乾一身玄衣，金玉束发，亲自来接我。
我自觉有些对不住他，趁没人注意的时候，悄悄拉住他的衣角：「先前是我瞎了眼，你别放在心上。」
他没有挣开，也没有回答我。
太上老君念完几百页纸的祝词，我差点昏睡过去，从乾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心：「再坚持一下。」
我抬头看他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天帝，此刻脸上爬满可疑的红晕。
礼毕，我与从乾坐在高位，受诸神祝贺。
轮到别邑的时候，他有些神情恍惚：「祝天帝……天后——」
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半天说不出来。
不过三百年没见，别邑像是老了几万岁，鬓边竟生出几缕白发。
在上清境的前些年，别邑其实对我很好。
他给我折花，带我修炼，还给我讲凡间的话本子。
我总是捣乱，害他受罚，他也不恼，总说不要紧，受罚也是一种修行。
每逢满月的时候，他总会有些忧伤：「小禄月，你要一直陪着我。」
我当然会陪着你了，等我们成婚了，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。
可这话我只敢在心里说。
我答应天帝老头了要保密。
再长大些，别邑就经常跟着天兵天将下界降妖除魔。
每回出门，不是给我带好吃的，就是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儿。
直到他带回来一株杜蘅草。
他跪在灵宝天尊面前：「此次下山，徒儿身中毒瘤，是杜蘅舍命救我，她家人都死在妖魔手中，现下无依无靠，求仙尊收留她吧。」
几万年了，我第一次见别邑求人，言辞恳切，声泪俱下。
仙尊最后还是答应了他。
从此以后，只要我有的，都有杜蘅一份。
我其实没怎么把杜蘅放在心上，我们神仙寿命几十万年，这点事实在算不得大事。
别邑是个颇有天赋的人，很快便积累了赫赫战功，被尊为战神，单独开府。
他离开上清境的时候，只带走了杜蘅。
我堵在他房门前：「别邑，我也要去新府。」
他看了一眼杜蘅，有些心疼地说：「杜蘅救我的时候，伤了仙根，如今半点受不得吵闹，外人不便同住。」
我与他朝夕相处几万年，他竟当我是外人？
心里憋闷，我便有些口不择言。
「别邑，你要为了一棵破草，同我生分？」
杜蘅身形晃了晃，豆大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：「我自知身份低微，现在又家破人亡，仙子看不上我，也是情理之中。」
送我去上清境的时候，为了不生事端，老天帝特意隐瞒了我的身份。
在梅林那日，别邑见过父君前来寻我，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我是北荒帝姬。
这几万年，我跟在别邑身后跑，处处以他为先，如今他当上战神，像是忘了我的身份。
他被杜蘅戳到痛处：「禄月，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，我是一只卑贱的服留鸟？」
杜蘅的抽泣声渐大，别邑狠下心：「阿蘅，我们走。」
我看着他们俩相携而去的背影，心下懊恼。
我刚刚，是不是真的很过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