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手艺：提取白蜡

（高家）康 君

说起白蜡树，我们应该很熟悉。小时候调皮捣蛋，经常会遇到来自它们的“威胁”，一是 黄荆条子 ，一是 白蜡条子 。这威胁一是来自实物，一是来自口头上的警告。“摩皮擦痒了？想挨白蜡 （黄荆） 条子了？”这是大人们的恐吓口吻。

我家的古井旁边的山坡上，就有一棵老白蜡树，据说有好几十年了，树身却并不大，也不高，有了不少的分枝。我记得它的根常常被人挖去入药，它的枝条很绵韧，不易折断。后来，我读 《仁寿县志》 才知道它是经济植物， “蜡树，树矮而茂叶如羽状，种田塘畔，用养蜡虫。”“白蜡为农产物副品，销于嘉定 （今乐山） 、成都两地。” 但记载不多，蜡树和白蜡的关系也没有解释。原来，白蜡是从树上刮下来的一种物质，经过提取而成。白蜡的用途十分广泛，其中我们最熟悉的蜡烛，制作的主要原料就是白蜡。

我试图了解一下作为副业的白蜡是如何制作的，事实上，比我想象的难多了。在乡村，消失的手艺有很多，但见过的老人也多，甚至有不少的曾经参与者，能够将一项项手艺如数家珍般地讲出来。而白蜡，显然知道的人太少了，就连树子也稀少了，提取白蜡的手艺是在1949年前，见过的人更是难找，更别说养蜡虫，这些基本上失传了。

我问老母亲，起初她只记得白蜡树的根可以入药，依稀记得外公曾经在树上采集过白蜡，好像也是自己在锅里熬制的，至于白蜡是咋个生长在树上的，因年纪太小，记不清了......这样经过了许多天，她又想起来了零星的几点： 从我家不远的那条小河边，一直往下面到舒家堰，都栽了许多白蜡树，特别是舒家堰那条河要大一些，从夫子岩下来的那条小河水常年不断流，和我家那条小河汇成的舒家堰，有一片开阔的河滩，就栽了一片白蜡林。我母亲说，当时她五、六岁，去扯猪草，大人们就要告诫“不要到那边白蜡林去，要打人。”原来是白蜡林的主人害怕别人去割白蜡……她当年见到树上的白蜡很多，“一饼一饼的，有三根指姆宽。”解放后，随着廉价油灯的改进，蜡烛，虽然也有人在用，但不知为什么，没有人栽种白蜡树了，原来的白蜡树也被砍伐了。

只是当年母亲太小了，她根本不知道，白蜡是怎么长成的？我只能借助老旧的文献，试着来还原一下。原来，白蜡是先要放蜡虫在树上，腊虫吃了树枝的汁液，吐出的分泌物才形成了白蜡粉。

白蜡树，又叫水白蜡，就是喜欢生长在润湿的水边，能够扦插成活，我小时候就试过，也成活了。它和 女贞树、冬青树 类似，有的地方也把女贞树叫白蜡树。在我们家乡，女贞树又叫“ 爆格蚤 ”，因为燃烧的时候，它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，故名。这三种树，虽然叶子有点近似，但我们很容易分辨出来。不仅白蜡树可以产白蜡，女贞树也可以，《本草纲目》就有记载， “ （女贞） 别有冬青与此同名，今方书所用冬青，皆此女贞也，近时以放蜡虫，故俗呼为蜡树。” 在农历四月立夏前后，取用蓑叶包裹的 蜡虫种子 （大小像虮虱，白色） ，挂在树枝上，视树子的大小，每棵树可以放十数包，每包鸡蛋般大。芒种后，蜡虫开始爬出来，逐渐长成蚕状，就开始吐出蜡，把树枝包裹，白色成片，到了处暑，就可以刮取了。如果过了白露，就粘住了，很难刮下来。

放了 蜡虫包 ，还要管理，而且非常麻烦。首先要防范鸟类来啄食，所以要人守护， 一见到有鸟飞来，就要驱逐；其次，要防止蚂蚁来吃食，要把白蜡树下的杂草清理干净，尽可能减少蚂蚁爬上树的机会；又因蜡虫刚出来的时候，要沿着树子上下爬行，如果到了树下，遇到有草，它就附在上面，不再上树了，所以，树下保持干净至关重要。小蜡虫最初是栖止在树叶下的，经过数日后，逐渐长大，就爬到树枝上，把树皮咬开一个口子，吸取汁液，然后吐出涎液，在树枝上做成花状，像凝结成的霜，就是白蜡粉。古人说，“如绵之缠，如霜之裹，满树尽成瑶柱。”可以想象，看上去白茫茫的一大片，还是很壮观的。我家那棵白蜡树上面星星点点的白斑，兴许就是白蜡粉吧？

其实， 白蜡虫 是有人专门饲养来出售的，过程也不简单。过去有 “建昌虫子嘉州蜡” 的说法，蜡虫以建昌为有名，白蜡以嘉州 （今主要指乐山） 产量为多。蜡虫小时候是白色，作蜡逐渐老了，颜色就成了黑红色，在树枝上结苞，开始只有小米粒般大，开了春之后，越长越大，有鸡蛋那么大，为紫红色，层层包裹在树枝上，就像树子结的果实一样，里面就是产的蜡虫，一包内能有几百只。蜡种的采摘，不能超过五天，否则蜡虫就会钻出来跑了，成了空壳。在立夏前三天，把有蜡虫的树枝剪下来，经过一番繁琐的处理，把一个个蜡虫种子，再放到稻壳中，用蓑叶包裹起来，大的三、四颗，小的六、七颗作为一包，放进干净的坛子里储存。如果遇上阴雨天，可以保存数日；如果天气热了，就要尽快把它们寄存到白蜡树上。把蓑叶包剪去角，留豆子般大的孔，方便蜡虫爬出来。

过去，川、滇、黔等省都是产蜡的地区，人们获利丰厚。白蜡粉经过熬煮过滤，放入冷水中凝固成饼，像石膏一样晶莹、坚脆。它的一大用途是加入油脂来制作蜡烛，作为重要的照明工具，消耗量很大。据记载，宋元时期蜡烛的使用就很普遍了，最初用黄蜡比较多。黄蜡较软，在日常生活中，偶尔还在使用，如作针线活的时候，特别离不开它；祭祀用的香蜡，也很常见。当然，它们在其它行业的用途，就更加广泛了。比如，生日蛋糕，药品的蜡壳，等等。

蜡烛，作为纯粹的照明，已不多见，偶尔停电时会用上，一年之中的使用次数也数的过来，只是作为备用品而已。点油灯的时期，也有人点蜡烛，因价格高，用的人很少。我们读高中的时候，特别是冬天，经常停电，就用蜡烛来照明，蜡油燃过了，会残存一些，有时候，我们把残渣搜集起来，放入一只小碟中，安上一截棉线，像点油灯那样，还别说，效果比油灯好多了，发出的光更明亮，而且，烟子是灰白的，还有不难闻的味道…… “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” ，真正的达到了物尽其用！

——写于2022年8月8-14日

注：本图文由作者授权发布，版权归作者所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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