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这个地名的初次出现,源自吴淞江下游派生出的两条傍肩小河,是作为上海浦的一种缩略。
逐水而生,上海是天赐的水命。
上海这个地名的初次出现,源自吴淞江(今苏州河)下游派生出的两条傍肩小河。一条叫:上——海浦;一条叫:下——海浦。上下呼应,两两相对。标示方位、地理、空间,而非独立存在。中国古代,海浦特指独流入海的大江大河的入海口,不是一般海滨都可以随便叫叫的。但是,口语中的上、下海浦,方位词与地名之间,不可能用一道破折号隔断,必须贯通连读。于是,当此间的某处地表需要被标识和赋予一种记忆时,上海,作为上海浦的一种缩略,或曰误读,便被切割,并提取出来,不再具有对称性的方位意义,孑然独立了。
至迟,到北宋年间,上海浦和下海浦就已经在吴淞江的南岸汩汩徜徉,一路向北,直奔日后渐次繁慵的老城厢而去。斯时,尚且呒没黄浦江啥事体呐。
公元1077年(北宋熙宁十年),在当时吴越国所辖的秀州版图之内,出现了一个叫“上海务”的机构。北宋时期的秀州,辖今嘉兴地区大部和今上海市苏州河以南部分。嘉兴市至今设有秀洲区,即为宋代遗踪之一。区内有名闻遐迩的南湖,以及承载了中共诞辰的容器——南湖红船;区别仅在于此洲与彼州,左边多了三点水,古今有别。上海务属于秀州17处酒务之一。
“酒务”(古称榷酤务),是一种征收酒税的商贸管理机构,北宋天圣年间(1023-1031年)已普遍设置。与今天类比,其机构性能,可能迹近于税务局与烟酒专卖局的混合体。
酒务也是古代对酒肆的一种别称。元杂剧《李逵负荆》第一折:“老汉姓王名林,在这杏花庄居住,开着一个小酒务儿,做些生意。”明代凌濛初《二刻拍案惊奇》卷五:“于是一日轮一个做主人,只拣隐僻酒务,便去畅饮。”
既为酒肆,人来熙往,觥筹交错,难免杂生些与酒相干的庶务来。此类庶务,通常听凭民间自酌自斟,协商处置,然而一旦涉及经国大事,就不是民间力量可以摆平的了,需要靠差人(公务员)介入,倚仗政府强制力执行。
唐代诗人陆龟蒙《醉中偶作》:“海鹤飘飘韵莫侪,在公犹与俗情乖。初呈酒务求专判,合祷山祠请自差。”此中“酒务”,已非庸常庶务,而是专指对酒店商铺实施经济管制的政府举措,也称“榷沽”和“榷酒酤”。榷沽的内容,基本离不开酒类专卖和征收税赋两大话题。标的物都只有一个:银子。
不知道中国算不算最早征收酒税的国家,垄断产销,专买专卖,端的是好大一宗财源。《汉书·武帝纪》载,(公元)前98年“初榷酒酤”,前81年改为征税。税龄迄今长达2100来岁,堪称历史悠久。其垄断手段大致有二,或征税(酤户),或专卖(酤肆)。随着年代的推移,时有波荡,但朝朝不落。不论采用何法,都本着怎么来钱怎么干。酒税因此成为政府收入的重要支柱,为历朝所沿袭。到清代末期,酒税已膨胀成巨额专税,紧跟在关税、盐税之后,成为政府收入的第三大来源。
其间,有宋一代算得上一个重要拐点,不仅榷沽,而且创设酒务于各地城镇,将粗放型的税收管理,推上了一个更新、更细、更为精准的专业高度。《宋史·食货志下》记载:“酒务官二员者分两务,三员者复增其一,员虽多毋得过四务。”意思是说,两个酒务官管两家酒店,三个酒务官管三家酒店,但即便酒务衙门的官员再多,专管酒店也不得多于四家。如此精细化的管理,显然更有利于明晰职责,严防跑冒滴漏。
需要在上海浦一带专门设置酒务,可见当时上海的早期聚落已经形成,而且体量不小,酒务需求竟成规模,而且,区区秀州,便达17处之多,好比今日之嘉兴设了17家税务局,那该是何等样严苛的管控?北宋年间的酒务排场,非吾等可以臆测,此处不妨借施耐庵笔下的《水浒传》略作脑补。该书第三回中有诗为证:“风拂烟笼锦旆扬,太平时节日初长。能添壮士英雄胆,善解佳人愁闷肠。三尺晓垂杨柳外,一竿斜插杏花傍。男儿未遂平生志,且乐高歌入醉乡。”
当年吴淞江边的酒务是否也有这等排场不好揣摩,意外的是,可供侪辈壮胆解愁、且乐高歌的杯中之物,竟为大上海的正名诞世,供奉了机缘。(姜龙飞)